揽轻云(三十五)
苏白cp向
烈焰加身苏梦枕×一缕清泉白愁飞
ooc预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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稍晚一些的时候,苏梦枕果然烧了起来。
白愁飞先前已经将他搬到了床上,给他松松地盖好了被子,此后就一直坐在床边,盯着苏梦枕烧得通红的脸颊,时不时摸一下他灼热的手心,眉头一直蹙着。
树大夫一熬好发汗的药,杨无邪就赶忙送了过来,他刚刚把托盘放在床边的桌上,就听见白愁飞说:“我来吧。”
白愁飞没有直接去拿那药碗,而是先把苏梦枕扶起来,靠坐在床头,然后伸手捏了一下他的双颊并下颌处。
果然,牙关紧咬着,照他这样,根本喂不进去汤药。
杨无邪也意识到问题所在,带着歉意捶了一下自己的掌心:“唉,怪我,疏忽了,我这就去取白矾散来。”
白矾散是一副简易的中药方子,松弛肌肉关节用的,专治口噤不开。
白愁飞摇了摇头:“不必麻烦了。”
他左右看了看,起身拿过前两天带回来的那袋蜜饯,从中取出一颗来,塞进苏梦枕嘴里让他含着。
那果脯刚好是白梅制成的,能够止渴生津,其中的酸汁还有收敛之效,多含一会儿,也能放松齿骨。
只不过买的时候,他原本希望它发挥的,是前一种效用。
白愁飞低下头,把手中的蜜饯袋子搁在旁边的地上。
两日之前,他们还并肩撑着伞,于街上游玩,这袋子白梅,也是他们一起挑的。
蜜饯离放坏还早,苏梦枕却转眼就病得生命垂危。
幸而苏梦枕还没到全然失去对身体控制的程度:齿关松开以后,白愁飞扣着他下巴让他张开嘴,用勺子压着他舌根把药往喉咙里送,他竟然也没呛着,而是咽了下去。
白愁飞一勺接一勺地往他嘴里喂,很快就把一碗药全给他灌了下去。
白愁飞回身把药碗放回托盘上,问杨无邪:“药要多久起效,树大夫说了没有?”
杨无邪在一边不无惊叹地看着,听见他问话,就答道:“他说,大半个时辰之后,公子就会开始发汗。”
又转而问白愁飞:“要不要多叫些下人过来帮忙?”
白愁飞摇头:“不必了,我来就行。”
杨无邪看过来的目光又复杂又担忧。
白愁飞想了想,解释道:“他平时不喜欢让下人近身服侍。”
杨无邪奇道:“你怎么知道的,他跟你说过?”
白愁飞淡淡地看了他一眼,没有回答。
杨无邪也反应过来,讪笑了一下。
也是,都同床共枕那么多天了。
时间不早了,杨无邪还是不放心让没好全的白愁飞照顾半死不活的苏梦枕,又拨了几个人过来在厢房外面守夜,反复叮嘱白愁飞有什么情况就叫人,终于忧心忡忡地告退了。
白愁飞又看了苏梦枕一会儿,扭头瞧了瞧更漏,决定现在去洗漱,回来正好给苏梦枕擦身。
临走之前,还是忍不住,又探了探苏梦枕的额头。
还是好烫。
白愁飞抿了抿唇,在他床前站了一会儿,等到不能再等,终于转身大步离开了。
他梳洗完了出来,没把头发像先前那样放下来,而是依然束着,方便动作。
白愁飞摸了摸苏梦枕的面颊手心,发现他的体温果然降下来些许,再小心地掀开被衾检查了一下,发现苏梦枕身前的寝衣都已经被汗洇透了,于是打了盆温水过来,扔块帕子在里面浸着,准备给苏梦枕擦身。
白愁飞伸出手,解开了苏梦枕寝衣的系带,顺着他的领口,将衣裳向两边摊开。
宽肩窄腰,流畅紧实;肌肤苍白,呼吸微弱。
很难想象,孱弱与矫健可以在同一个人身上融合得这样自然、这样好。
白愁飞垂下眼眸,将帕子攥干了,从他的脖颈开始擦拭起来。
也许是因为离得远,也许是因为他的脉搏太微弱,今日他没有再闻到苏梦枕身上独有的清苦药香。
白愁飞的手滑到苏梦枕肩上,那圈圆圆的齿印赫然映入眼帘。
伤口已经愈合了,只是还没完全长好,一圈淡红的疤痕烙在他肩头,像是某种标志或者印记。
明明知道他感觉不到痛,白愁飞还是忍不住放轻了力道,从上面一带而过,向下移到他的心口。
苏梦枕的心依然在他掌下搏动,只是远没有那日快速和有力。
白愁飞无声地叹了口气,将他翻过来,擦拭同样大汗淋漓的后背。
苏梦枕啊。
被他咬伤了的苏梦枕,轻描淡写说不过是破皮的苏梦枕;从睡梦中惊醒会心悸头痛的苏梦枕,默默陪伴他度过每个难熬长夜的苏梦枕;吐血昏迷的苏梦枕,喂药也很轻易的苏梦枕。
这样令人省心的苏梦枕,这样叫人不放心的苏梦枕。
白愁飞将他上半身擦了一遍,撩起裤脚摸了摸他的腿,发现和手臂一样,没什么汗,不由得又在心里叹气。
用了药都没出多少汗,底子果然很虚。
他替苏梦枕换上干净的寝衣,又重新合拢系好,把那盆水倒掉,回来吹熄了蜡烛,在他身侧躺下。
白愁飞摸索着贴了贴他的手,觉得确实不怎么发烫了,但到底放心不下,于是像苏梦枕之前那样,握住了他的手腕,方才闭上眼睛。
半夜的时候,白愁飞被热醒了。
他掌下苏梦枕的皮肤不知何时又开始发烫,甚至比之前还要灼人,身上也有热意源源不断地传来,简直像个小火炉在腾腾地燃烧。
只不过火炉烧的是炭,而苏梦枕烧的是命。
白愁飞大惊,不明白他怎么好端端的又发起热来,伸手在他胳膊和脸颊上摸了几下,确认了他体温异常不是自己的错觉。
白愁飞正要去叫树大夫,就敏锐的发现苏梦枕的嘴唇好似微微动了动,赶忙俯身凑过去听。
苏梦枕觉得自己仿佛已经被烈火烤了很久。
他刚晕过去不久,就好似坠入一个又一个乱梦:梦中的画面亦真亦幻,他有时觉得自己仍醒着,有时又知道自己身在梦中,因此拼命想要挣脱。
他看到自己少时在山上学艺的场景。
山中清苦,他年幼时,也曾羡慕外面的那些人,可以生活在山下的多彩世界里,而他只能从书上窥见那些日常的一角;但是他自幼体弱多病,若是不练功不习武,连活着的资格都没有,更谈不上什么平淡与精彩,所以再苦再累,也要咬牙练下去,因为他已没有别的路可走。
等到他学成下山,没有同阔别经年的家人过多久团圆日子,他母亲就去世了。
再后来,边境战乱的消息频频传来,他于是远赴边关,襄助我朝将士。
其实他不喜欢杀人,也不喜欢战争。只是这世间的事,总要有人去做;天下的黎民百姓,也总要有人来守。他自小受辽人侵略所祸,身染重疾,家人也诸多罹难,当然知道战争带来的苦楚,落到每一个普通人的身上是有多么沉重,倘若他苏梦枕还不挺身而出、为国解难,岂不空负一身武功、一腔热血?
他前脚从边关回来,后脚,就安葬了自己的父亲。
从他接过那枚扳指的时候,从苏遮慕说出“你要守好这个江湖”的时候,他就知道,金风细雨楼,乃至整个江湖,都将成为他后半生的责任,自此以后,他就注定要为守住金风细雨楼的赫赫威名、守住江湖的平衡安定而活。
哪怕这条路上有腥风血雨,阴谋诡谲;哪怕要落得知交零落,爱人反目;哪怕最终走到孤木难支,四面楚歌。
他也要走这条路,他也必须走这条路。
只因为他是苏梦枕。
舟大者任重,马骏者远驰。
原来自始至终,他都没有别的路可走。
身上逐渐烧起来后,疼痛也愈演愈烈,他已痛得不能够入梦,却又不足以清醒,只觉得脑袋里无数思绪纷飞缠裹,一忽儿想到王小石已死,一忽儿以为白愁飞尚在狱中;有一刻觉得他们大概还在苦水铺结义,有一刻又发觉苏遮慕好像还没死。
他头痛欲裂,可是又压抑不住多思多虑的天性,慢慢地将事情一件件理顺:白愁飞,他已从牢中救出调理;王小石身亡,只能靠调令扳倒蔡相为他复仇;金风细雨楼,他已为其找到了一个再有能力不过的继任者;蔡京,他也已暗中联络襄助于诸葛神侯和刘安世,总有被斗倒的一天。
诸事皆妥,这江湖离了苏梦枕,想必也能为自己谋一条生路,他也终于能够放下心来。
苏梦枕在嗡嗡作响的脑海中将这些事过了一遍,已是筋疲力尽。他在此刻回过味来,知道头痛逐渐加剧恐是自己强行动用脑力思索之故,正好他该想的事也都已想完了,于是终于坚持不住,放任最后一丝清醒的神智远去。
他早已分不清脑中的疼痛是如针扎还是如重锤,只觉得眼睛都要涨得从眼眶中脱落,自己都奇怪这千疮百孔的大脑为何还不爆开;四肢也酸痛非常,沉得一动不能动,骨髓都好似在燃烧,让他恨不得立马砍了自己手脚,也好过这样子受罪。
苏梦枕惯会忍痛,只是这一次,还是痛的太过了。
算了吧。
他扪心自问,为这江湖、为这苍生,他做的已经足够多,此生或有亏欠、或有喟叹,可他已问心无愧,自当无悔。
尘世于他,不过千种责任、万般苦楚,不若就此拂衣去。
只是尚有一丝遗憾,可惜连这遗憾究竟是什么,他也已经记不清了。
苏梦枕安静地等着。
他已无生志,只等着周身灼烧之感将自己化作一捧飞灰,然后可就此解脱。
身上突然传来一丝凉意。
油煎火烤中,竟得清泉一缕。
像是大漠中的旅人突然见到湖泊,苏梦枕突然就想再试一试。
再试试吧,说不定,真是来救我的呢?
苏梦枕在意识中开口,想叫那一丝清凉再靠近些,可是他完全感知不到自己的身体,心里也知道这一切大概终究落得虚无。
下一刻,他鼻端拂过一阵极熟悉、极亲切的清冽气息。
他脑中一片混沌,想不起这气息是何人何物,只是突然觉得欢喜非常、几欲落泪。
他不知道那里生出的力气,抬手将那股气息又拉近了些,感到那份清凉萦绕在口鼻间,缠绕进自己的呼吸里。
这样就够了。
只要有过这一丝清凉慰藉,冰山油锅、石压舂臼,人世间同地狱里的一切苦厄,他都能再撑下去。
苏梦枕力气耗尽,心神又因为骤然大定而一松,终于彻底昏了过去。
tbc
和上一章飞飞在牢里的心理活动相呼应吧
白愁飞:
说到死,想到他;说到爱,还是想到他。
苏梦枕:
众生皆苦,能让我甘心为这滚滚红尘束缚的,也只有他。
想要多多的红心蓝手和评论呀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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